待到宴席一散,进了成都后寸步不离的王五魏老三跟着顾怀前往李修筠安排好的地方,只见这里房屋楼阁虽不豪奢,却十分大气,周围少见民居,很适合安排亲卫们驻扎守卫,不远处佛寺钟声悠扬,梵音袅袅,光是听着便能让这些天躁动不安的心一静,不由很是满意。
等到过千亲卫前来,王五魏老三领着他们将整个地方团团围住,定岗、流哨安排得密不透风,就算那个藏在幕后的人真想要再上演一出袭杀旧事,除非动用重兵,不然也只能看着这风雨不透的防御头疼不已。
天色尚还明亮,顾怀沐浴更衣完毕,一身清爽地走进书房,他推开窗,就着远处的佛塔一角与斜枝群花风景,点燃一根藏香,闭目养神片刻,提起了笔。
宴席很热闹,气氛很融洽,但顾怀能感觉到整个官场隐隐拧成了一股绳,并且对他有一种隐藏极深的排斥,这不是一个两个官员心中所想,而是这整个成都官场,都透出来的味道。
地方武备恐怕出了大问题,眼下大家都在演戏,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打草惊蛇,成都的军队不知道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最坏那一步...
兵力,必须要有兵力,不是千余亲卫,而是能扭转局面的兵力。
那么,到底是谁?
他先写下了李修筠两个字,犹豫片刻后用笔一划--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太像。
蜀王赵彦?
不对,还是那句话,没有必要,没有必要临老了才造反,没有必要装病退到幕后。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选了。
顾怀的眼前浮现那个嚣张、傲慢、权柄在手目空一切的年轻人,想到他和那些将领的亲近,想到成都官场官员们对他的追捧,想到堂堂益州道经略使李修筠对他的畏惧和退让,想到这一年来益州涌动的风云。
答案好像很明显。
故事的具体脉络,顾怀不敢说自己猜的就是对的,在这个他一无根基二无准备的地方,除了与那位蜀王面对面,或许很难得知真相--但这不妨碍他从现在开始就做一些准备。
如果蜀王府真的要造反,那么会发生什么?
他这个代天巡狩益州的钦差一定要死,然后蜀王府兵出成都,尽快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拿下整个益州--毕竟蜀王府再得人心,也不太可能兵不血刃地割据西蜀,朝廷没有完全失去西蜀人心,这场造反在初期必然是通过战争来推进。
朝廷能平叛么?很难,非常难,西北虽然趋于稳定,但河北就是颗定时炸弹,暂时中止的国战随时可能再度爆发,魏国不可能有余力入蜀作战。
而失去了自己的河北会走向哪一步?乐观一点幕府虽然摇摇欲坠但还勉强立着,由自己提拔的李易陈平能在前期守住防线,但战争的泥潭终会吞噬掉整个北境。
要是悲观一点,说不定一开战,没有自己坐镇的河北就得彻底崩裂--虽然自己过去一直觉得没有人在这个世上是必须存在的,没有张三还会有李四顶上去,但河北那地方,没了自己还真不行。
这么一看,益州叛乱,所引发的惨烈后果,会比普通的藩王造反,严重无数倍。
这已经不是在扯大魏的后腿了,这是要给眼下好不容易缓过来口气的大魏胸腹间捅上致命的一刀。
薄薄的宣纸彷佛有了千钧重量,顾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替赵轩象征性地走一趟益州,居然就能碰上这档子事。
他记下些思绪,又落笔写下“赵沐”两个字,心中已经在考虑别管眼下自己推测出的这些对不对,要不要来个擒贼先擒王把这小子宰了再说,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叫王五和魏老三进来。
只能等明天先去见过蜀王再说了--不过赵沐如果真的有这种心思,他真的会让自己见到蜀王么?他敢么?
顾怀摇摇头,将笔搁下,拿起那宣纸又仔细看了一遍,正准备伸手在烛火上点燃烧掉,可他的动作却突然顿住,视线落在了那一开始被他划掉的名字上。
李修筠,李修筠...
在这种鬼地方,他凭什么那么无害?
顾怀的目光突然幽深了起来。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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