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宅邸的门口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崔茗走了过去轻轻坐下,抱着双膝,看着天空浓厚的乌云,沉默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亮了。
第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在门口停下,上面下来的人神情有些凝重,在看到宅邸一侧的崔茗时,他很明显地怔了一下,然后强迫似的转移了目光,目不斜视地上前敲门。
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第一个人走了出来,很快又有马车到来,他们依次走进宅邸去见那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敢毫不掩饰地打量大门的角落。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崔茗觉得自己是透明的。
一夜未眠,也未饮水进食,但她的眼睛依旧很亮,依然很衬她完美的脸与修长的睫毛,这个世上大概没有出现过这么美丽的流浪少女,乞讨累了,就在路边的角落里歇歇脚,不知道之后会走向哪个地方。
她突然很确定如果那扇门不为自己打开,大概自己真的会饿死在这里了,可她心里没有什么怨恨,只是继续沉默地坐着,躲避着冬日的寒风与雨雪,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过来又离开,看着那些曾经见过的,或者听过的清河人士,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有惊艳或者爱慕,只是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着她。
白天很快过去,黑夜再次降临,崔茗的嘴唇开始干裂,她的眼睛依然明亮,但已经不再能睁大,沉重地呐喊着想要合上,她的头发有些调皮地散落在脸侧,透着一些凌乱的、凄凉的美。
她终于控制不住地昏迷了几次,然后每次都被寒冷温柔地拍醒,黑夜漫长得好像永远不会结束,原本还能偶尔听到些远处的声音,如今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感觉到原本只是听闻的死亡离自己是那么近,仿佛只要闭上眼睛就永远不会再睁开了。
求生的本能在逼迫她站起来,去寻找饮水,去寻找食物,寻找可以躺下盖上丝被好好睡一觉的地方,那些原本触手可及的东西如今却成了脑海里不停涌现的、最大的渴望,安静的环境突然响起了很多疯狂的嘶吼,像石子一样一寸寸地磨砺她的神经。
大概没有任何一个常人能忍受住这种痛苦,但她忍住了,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轻轻地抱着双膝,脸颊低垂,像是化作了一座石雕。
一座最美丽的石头落下,最为优秀的铁匠打磨出来的石雕。
天边再次亮起了光,卷走了浓厚的黑暗,这座城池再次苏醒,远处的声音渐渐多起来,偶尔能听到宅邸里传出的声响,食物的香味顺着街道飘过来,勾动着她的魂魄在这个世间多停留片刻。
她要死了,她很确定。
门扉打开的声音像是她曾用七弦琴奏出的天籁,有脚步声走来走去,有人轻声喊着什么,过了许久,却也没有人站到她身边,崔茗用尽力气抬起头,看见了许多辆马车在准备出发。
她看到了那个年轻的靖北伯骑着一匹纯白的马匹,在最前方,顺着街道前行,看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崔茗的眸子黯淡下来,某些维系着她度过这两个夜晚的东西,消失了。
她感觉自己在慢慢地上升,仿佛能看到这座宅邸的全貌,看到门前已经开始启程的车队,看到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彻底死去的自己。
然后她看到最后面的马车并没有离开,而是停在她身前,打开了车门。
崔茗重新落到了地上。
她垂下的脸颊上,嘴角微挑。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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