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生军已扩充至一千八百余骑,由高翊统率。
作为河阳驻军,他常年在河内旷野上与匈奴人厮杀,烧杀抢掠是老本行,正儿八经的战争反而打得少,以至于义从军觉得他们过于滑头,非经制之军。
邵勋在南边数十里外大会酋豪,他们已经冲到了君子津附近——传闻汉桓帝时有洛阳商人携带财物到草原上行商,暴病而亡,渡河的船家把商人的财物收了起来,等商人儿子前来寻找父亲时原封不动归还了过去,品德高尚,有如君子,故名“君子津”。
在君子津附近放牧的部落首领也去南边了,其部众没阻拦他们,甚至提供了部分补给。
搜集了一部分渡船之后,数日时间内,西渡了数百骑。????看着这慢吞吞的动作,高翊实在等不及了,于四月初十亲自渡河,登上了黄河西岸的大地。
“督军。”数名斥候驰来,远远下马。
“如何?”高翊没有下马,马鞭一指,问道。
“石勒于西南六十里外的木瓜原上置堡寨,兵力不详。”斥候说道。
“独孤部呢?”高翊又问道。
“该部迁徙不定,未能打探到行踪。”斥候回道。
高翊闻言想发怒,生生忍住了,喊道:“张斯。”
“末将在。”一骑前出,大声应道。
张斯是石勒降将。
为石勒效力期间,数次出使“山北”,招诱雁门关外及恒山以北的羯胡,非常熟悉塞外事务。
“你说说,独孤部可能去哪了?”高翊问道。
张斯暗叹这我哪知道,但又不敢不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自猗卢死后,拓跋氏新旧之争愈发激烈,兴许被哪个贵人召去了,党同伐异。”
拓跋氏的首领们其实是有远见的,他们一直在进行着痛苦的封建化进程。但这种政治改革,哪有那么简单?
邵勋在河南都搞得那么小心翼翼,拓跋氏手段就粗暴多了,于是内部裂痕日渐增大。
简单来说,旧人,索头也,即最原始的游牧部落。
新人主要指晋人及乌桓。
中原大乱,入草原避难的汉人极多,再加上拓跋鲜卑数次南下并州,掳掠了不少人,雁门、代郡本身亦有晋人。
在与传统鲜卑部落的政治斗争中,乌桓人是站在晋人一边的。
拓跋鲜卑的首领内心之中其实是倾向于学习汉地文化的,尤其是在侵占雁门、代郡,且与并州多番接触之后,对汉地的文化、典章、制度了解愈深,这些地方的人才也被大量任用,渐渐形成一股势力。
但拓跋首领也很难。
基本盘可是“索头”啊,你是不是要不顾基本盘的情绪来强推汉化?那基本盘可就离你而去了啊。
总之,这种改革其实很难的,走得步步惊心,甚至有许多刀光剑影——
拓跋猗卢、拓跋普根都算“新人”,他们对汉地非常向往,锐意改革,为此不惜多次助晋作战,攻打匈奴。
这种行为引起了旧人的不满,认为这种战争无利可图,相反还要死很多人,不值得,但都被拓跋猗卢用军令压下去了。
猗卢死后,普根继位,然后是他儿子,在位时间都很短就暴毙了,是不是正常死亡很难说,反正现在上位的拓跋郁律是依靠的“旧人”势力。
如此复杂的内部形势,对有心讨伐拓跋的邵勋十分有利,但高翊站不了那么高,看不了那么远,他只考虑军事问题:独孤部去哪了?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几名斥候归来,还带了一个俘虏。
高翊精神一振,问道:“此何人?”
“督军,此人乃刘路孤部众,因不愿东行,故南下投奔石勒,半路为我所擒。”斥候下马答道。
“东行?去哪里?”高翊一怔。
刘路孤是铁弗匈奴首领刘虎的弟弟,刘虎逃走后,刘路孤领着一部分族人投降拓跋。
拓跋郁律以女妻之,待遇甚厚。
“东木根山。”
高翊看向张斯。
“督军,东木根山在新平城北。”张斯说道。
回答完这句话,张斯又分别用匈奴语、乌桓语问了一遍,然后脸色凝重道:“督军,拓跋郁律已离盛乐,率大军行至东木根山。独孤、贺兰二部也不在此处了,去了牛川。”
“牛川在哪?”
“在新平城西北。”
高翊愣住了,下意识问道:“拓跋郁律想做什么?这些部落都是他的亲信吧?”
拓跋代内部的新旧党人如果从经济角度来讲,其实就是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
拓跋郁律依靠游牧势力上台,独孤、贺兰二部是其势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都离了盛乐,恐怕所图甚大。
“督军,此事有两个可能。”张斯说道。
“讲来听听。”
“其一,拓跋郁律想镇住新人。其二,拓跋郁律想逐鹿中原。”
高翊沉默了,半晌后问道:“若其逐鹿中原,会从哪里南下?”
“自雁门南下,直取晋阳,或自岢岚南下,攻离石。”张斯回道。
听到这里,高翊不再沉默,立刻下令道:“回去,回东岸。”
张斯也觉得问题比较严重。
不管拓跋郁律到底想不想南下,把主要部队集中到了平城以北的草原上,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而且梁王好像还不知道……
当然,拓跋郁律可能也不知道梁王居然巡视到了岢岚郡最北边。
双方都对对方的行踪一无所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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