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近,邵勋勒马而驻,看着阵列于野的一营军士,道:“可是左卫前驱营的儿郎们?”
有人认出了邵勋,大呼道:“邵将军来了。”
“邵将军要随我等去许昌么?”
“邵将军!”
有军官发现了骚动,严厉呵斥,军士们这才作罢。
邵勋瞟了他一眼,比较陌生,可能是司马越新提拔的吧,策马而去。
行至右卫殿中将军、三部司马诸营时,又被认了出来。
没有人高呼,但阵列中有嗡嗡的喧哗。
许多列阵的军士目光追随着他。
邵勋一挥手,喧哗声顿时大了起来,军官不能制。
“哈哈!”邵勋大笑三声,数百骑紧随其后,穿过一营又一营,直至天子华盖三百步外才停了下来。
“小郎君。”左军将军王秉为难地看着邵勋,说道。
邵勋解下环首刀,潇洒地扔给王秉,然后看了看持械护卫于外的左军将士。
看样子不是河北人就是徐州人,不认识——左军、右军应该是司马越最信任的部队了。
“让开!”唐剑举步上前,对守卫军士怒目而视。
王秉松了口气,挥了挥手,军士们让开一条路。
邵勋昂首向前,唐剑亦步亦趋。
所有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不明白天子为何要特别召见此人。
还有,此人名气看样子很大啊,禁军诸营都有仰慕他的将士,甚至就连左军将军王秉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与士兵们相比,军官则思考得更多。
有些人甚至恶意揣测,如果太傅想对邵勋来个下马威,怕是要弄巧成拙。
所至之处,不断有人欢呼,太傅下得了台么?
走了百余步,邵勋目光一瞟,与一名非常年轻的军官视线对上了。
那人笔直地站在队头,嘴唇轻启,似乎在无声地说“邵师”两字。
邵勋目光一触便收回了。
他记起了此人,东海一期的学生兵,吃散伙饭后回家了。
没想到过了几年,居然又回洛阳了,还是左军的一名队主?
哈哈,我的学生,自然是极为出色的。又赶上扩军的好时候,他不当队主,谁当队主?
走了二百余步后,有宫廷侍卫上前检查,确保没私藏器械后,将二人放了进去。
前方渐渐出现文武将官,还有人悄悄往前挤,想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听闻是邵勋后,没了兴趣。
此人在洛阳的名声很大,待久了的人多多少少都见过。尤其是需要上朝下朝的官员,在殿中多次见过此人。
邵勋昂首走到十余步外,见得跪坐于御案后的天子,不敢多看,大声道:“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陛下恕罪。”
说完,躬身行了一礼,道:“愿陛下洪福齐天,消弭兵革,致四海于升平,固百代之洪基。”
场中静默了一瞬。
坐在天子下首的司马越看了邵勋一眼,心中十分别扭,更有几分厌恶乃至狠厉。
刚刚晋升为司空的王衍则饶有兴致地看着邵勋。
这人言而有信,在洛阳征了马匹,后来还回去了,让人不好太过指摘。
同时也很能打,杀李易、斩孟超、攻大夏门、固洛阳,旋又数百里奔袭刘乔,斩其子刘祐,随后在长安围杀五千鲜卑骑兵……
人出名后,一桩桩一件件事就会被挖出来,反复研究。
传闻邵勋身上有五六处伤疤,悍勇之处,可见一斑。
这人如今的地位,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禁军将士的敬仰就是明证。
京中有传闻,惠皇后羊氏赠以金帛,助邵勋发家。
对此,王衍嗤之以鼻。
他固然看不大起兵家子,觉得他们粗鄙无文,与士人聊不到一块去,但这种离谱的谣言,他却不愿意信。
羊氏或许真给过金帛,但没有这些东西,邵勋就起不来吗?脑子呢?
尚书右仆射荀藩则看都不想看一眼。
对于拉拢邵勋,他一直不发表意见,其实就是沉默的反对。
被人追问原因时,他就会说此人桀骜难制,若让他起势,恐非国家福分。
可惜很多人不以为然,总以为自己足智多谋,可以驱使这些凶悍的武夫,却不知人家根本不和你玩阴谋诡计,直接来硬的,此谓与虎谋皮,殊为不智。
皇后梁兰璧先是皱了一下眉,觉得邵勋多多少少有些跋扈,不够谨小慎微。但随即又骄傲地端坐着,任你如何英雄了得,还是得为天家效力。
天子司马炽则仿佛发现了宝贝一样,心中暗喜。
他想起了舅舅王延查到的消息——
邵勋乃东海朐人,徐州都督帐下世兵军户出身。
永宁二年(302),太傅请托都督司马楙,于东海国招募勇士,邵勋入募,来到洛阳,为东海王府护军。
其后两年,渐立功勋,升为幢主。
永兴元年(304),殿中擒司马乂,东海国内史刘载举其为孝廉——东海国内史虽然是朝廷官员,负责监察东海王司马越,但这事本身应是司马越发挥影响力促成的。
荡阴之战后,以东海国中尉司马身份收拢溃兵,固守洛阳,迫退张方,一时间名声大噪。
再之后的事情就很清楚了,甚至不用特意查,司马炽都有所耳闻。
这样一个与太傅渐生嫌隙的大将,用处太大了,值得好好拉拢一番。
想到此处,他决定多说几句,勉励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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