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虹县

  内阁大学士、刑部尚书赵默与漕运总督杜季同携带六千漕粮卫的兵丁,火速前往泗州驰援,此刻两人站在一片杂草丛生、泥泞不堪的土岗上,凝眸看向已成一片泽国的州治虹县县城,面色阴沉的如同天穹笼罩的乌云。

  而赵默眉头紧皱,一颗心逐渐往心底沉去,只觉遍体生寒,目光凝成一线。

  这时,漕运总督杜季同,举着一把雨伞凑近而来,挡住天空落下的雨水,叹了口气道:「阁老,黄河夺淮而水淹泗州,黄淮几是一起泛滥,彻底淹没运河,只怕与漕运也有妨碍,希冀洪水退后,能重归河道,否则今年南粮北输不知要费多少工夫。」

  此刻整个泗州都成汪洋泽国,来自黄河的洪水自东而来,一下子就灌入淮河之中,整个运河与黄河已经分不清了。

  赵默眺望着远处的县城,急声道:「杜总督,赶紧派舟船救人,漕运之事等之后再说。」

  人命关天,哪里还有闲心关注漕运?

  杜季同看着仅仅露出城墙的泗州城,宽慰道:「阁老放心,下官已派漕粮卫搜集舟船涉水救人,只是这次洪水灌入城中,我等人力有限,只怕城中百姓凶多吉少。」

  州城被淹,当听到这个消息后,他都为之震惊半晌,不知多少百姓要葬身水中,怪不得眼前这位赵阁老第一时间将河督拿问。

  别说河督,一个不好,朝廷问罪起来,只怕这位阁老都要受得一些影响。

  盖因,死伤一旦成千上万,如此大的纰漏,京中的天子势必要雷霆震怒。

  就在漕粮卫的兵丁,准备舟船营救着泗州的百姓之时,数百里之外的开封府城--

  柳园口沿河河河堤之上,一座座以木架茅草搭就得草棚缘堤可见,一面面京营团营的赤黑锦缎旗帜在大雨中浸湿,偶尔随风发出呜呜之音,而这样的一面面旗帜一直绵延下游的徐州萧县等地。

  先前来中原平乱的京营八万步骑,此刻多是在河堤上巡查,连同数万军民沿河相守,提防着河汛的到来。

  贾珩的行辕,驻节在大堤上已有三日,整个省内藩臬两司官员全部沿河驻守,而开封府城的百姓也在城中焦虑地等待着河堤上的消息。

  贾珩在短短的三天内,在开封府处号召百姓渡过了五波洪峰,有一次险工,更是与军卒一同搬运土石,根据河道衙门精通水利的官员示意下加高堤堰,封堵渗水区域,方得渡过一次险情。

  此刻,贾珩抬头看向仍然灰蒙蒙的天穹,心头生出一股忧虑,转脸问着一旁的管河同知关守方,高声道:「这波雨汛按着隆治年间的雨期计算,还有多久才能停下?」

  「制台大人,可能还要半个月。」关守方面色同样凝重,叹了一口气道。

  贾珩凝了凝眉,沉声说道:「还要半个月?这洪汛要赶紧过去才好,否则,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

  开封府祥符县知县宋暄、尉氏县知县焦景行,河南布政司参议冯廉、翰林侍讲学士徐开都听着两人的对话,众人心头也蒙上一层阴霾,这半个月的时间,如果河堤溃决,开封府城将有淹没之险。

  徐开抬头看向那少年脸上的泥污,蟒袍满是泥浆,分明是昨天的一次险工时,亲自搬运土石所致,心头有阵阵莫名情绪涌起。

  如斯少年,不避艰险,亲临洪汛一线,诚为国之干城。

  以其人性情,自不会违心讳言。

  贾珩道:「这河堤可能承受着洪汛?」

  关守方叹道:「大人,这谁也说不了,不过从先前几次来看,河堤还算牢固,后续雨汛不大一些,或许还好一些。」

  想了想,终究是宽慰说着。

  贾珩想了想,问着一

  旁的刘积贤,道:「归德府那边儿情形如何,可有险工来报?」

  刘积贤道:「都督,昨日归德知府来报,归德府共遇险情三次,皆平稳度过,河堤安然无恙。」

  贾珩点了点头,叮嘱道:「派人以快马给归德府知府报信,如有险情,随时来报,相关物料土石,不必悭吝,该用就用,回头再作计核估销。」

  事后的审计当然少不了,不过这时候就不必说,总是丑话说到前头,往往容易滋生懒政、怠政的混日子心理。

  就在几人议论之时,忽而,沿着柳树葱郁生烟,依依而行的河堤方向,现出一道人影,几是发足狂奔,踏着泥泞,迈过雨后疯长的蒿草,头戴蓑笠,身披蓑衣的青年在众人面前立定身形,散开的披风赫然现出飞鱼服,拱手道:「都督,淮安府急报!」

  贾珩面色默然,转而看向刘积贤。

  刘积贤上前接过一个牛皮纸包,打开,从内抽出一册公文,转身双手递送过去,「都督。」

  贾珩接过公文,凝神看去,随着时间流逝,面色倏变,眉头紧皱。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贾珩面色铁青,沉声道:「黄河灌入淮河,淮河决堤,泗州被淹,其州治虹县已成泽国,不知多少百姓葬身鱼腹,这个高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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