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复明开中法,可同时解开边事与盐务,但时过境迁,开中之法的确不合时宜。

  林如海道:“齐阁老,盐院,内务府、户部三方相互制衡,也能杜绝贪腐。”

  三个体系的官员勾结一起贪腐的可能,也大大缩小,而且以盐票核查盐税,也有了依据。

  贾珩点了点头,道:“贪腐想要完全杜绝,也不可能,只能时时监察才是,减少贪腐的影响。”

  说着,看向齐昆以及林如海,说道:“再等几天,如是并无异议,就即拟制章程,奏报朝廷,扬州盐务自年岁开始,拖的太久了。”

  此刻,众人都没有去问几位盐商的意见,因为不需要。

  当已经确定改行票盐之制以后,扬州八大盐商已经被彻底扫进了垃圾桶,剩下的就是各凭本事。

  而后,贾珩又与齐昆、林如海、谭节等户部的官员、还有盐运司等人商议着票盐之法的细则,以及内务府和户部的职权划分。

  用罢饭菜,贾珩相送着林如海前往渡口。

  “姑父不去金陵多待两天,去府上看看妹妹。”贾珩问道。

  林如海笑了笑,说道:“不去了,新盐之法大行,两淮盐运司事务繁杂,我需得回去坐镇,再说前几天不是才见过玉儿?”

  自家女儿在宁国府上,听说前几天还去登了山,小时候那般的羸弱模样似乎减轻了许多。

  根据先前的职责划分,在内务府还未派专员到来之前,由齐昆代表户部接管盐运司,林如海作为巡盐御史则派人予以监督。

  贾珩道:“我打算过两天带着林妹妹前往姑苏看看姑母,姑父如是空暇的话,也可一同去的。”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清明之时去过一次,徒增伤感,你和玉儿去看看罢。”

  贾珩闻言,点头应着,一路相送着林如海上了船只,注视着船只向江北驶远。

  “林大人可真是信你。”陈潇目带讥诮,幽幽说道。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定了定心神,问道:“你这两天,掉醋缸子里了?说话都酸溜溜的。”

  迎上少年的玩味目光,陈潇芳心深处涌起一抹羞恼,目光霜意寸覆,冷声道:“胡说八道。”

  贾珩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说着,向着拴在渡口旁柳树的马匹而去,

  安静片刻,陈潇凝了凝眉,跟着贾珩而行,提醒说道:“这些盐商席间心事重重,兴许会再起波折,要不要派人盯着他们?”

  贾珩从府卫手中接过缰绳,正色道:“已经派人盯着他了,不过他们不会明目张胆而来,估计要观望一阵,看新盐法试行得如何,如果新法受沮,彼等定是再作鼓噪。”

  扬州八大盐商现在只剩四家,如果在他督军江南江北大营之后,还敢搞什么刺杀、勾结盐枭的路子,那真就是蠢透了。

  现在他们唯一所做的就是等待新盐法失利,然后乘舆论大起,群起攻讦之势,反攻倒算。

  陈潇道:“崇平十五年间的税银亏空基本核实,隆治年间的什么时候开始清查,郭家想来在苏州已经收到了风声。”

  “他是会稽公主的驸马,需要我亲自登门拜访,我已派锦衣府卫前往苏州监视,等过几天到了姑苏,谈一谈。”贾珩叙说着,道:“其实伱姑姑过来处置会比较妥当一些,但她这会儿还在路上。”

  晋阳十来天前就已经出发了,不过还有一个月才能见到,真是有些想念她了。

  金陵城,栖霞山山脚之下,坐落着一座绿柳白墙、园林深深的宅邸,正是汪寿祺在金陵一座私人庄园。

  此刻,扬州四大总商皆是一脸愁云惨淡。

  黄日善看向汪寿祺,叹道:“人人都能成为盐商,这生意还怎么做?”

  江桐愤然道:“废除专商引岸之制,汪兄,这朝廷当我们是夜壶,不用了就扔,想当年国朝盐税不过百二十万两,使我们祖辈辛辛苦苦,帮着朝廷行销诸省,等到隆治年间可达六百多万两,除缴纳给户部库银外,盐运司还能留下一百多万两。”

  黄日善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人人都成盐商,我等一年所获利银不及先前百一,是该另谋生计的时候了。”

  听着江桐和黄日善二人的牢骚,汪寿祺眉头紧皱,面色见着颓然,苍声道:“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根,以后凭票行盐,我等再无每年所得利银,先前补缴亏空,老朽尚不惧怕,但如今总商之位一丢,长此以往,日暮途穷。”

  黄日善自嘲一笑道:“起初,黄某还以为要将其他几家的盐引还能重新分配,不想这位永宁伯,竟如此狠辣,这是要将锅砸了!”

  “他当初收着我等捐输报效的兵饷,倒是一点儿都不含糊!”江桐闻言,面色难看,道:“扬州盐业自我等而绝,我等将来都是扬州盐业的罪人。”

  黄日善说着,看向汪寿祺,道:“汪兄,你想个法子才是。”

  汪寿祺摇了摇头道:“我也无计可施,现在重华宫的那位完全不理盐务之事,如今我们是强按牛头喝水,如是敬酒不吃,就要吃罚酒了。”

  黄日善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老汪,不如想个法子,先前齐王那边儿不是说愿意帮忙。”

  当初,因为齐王削爵,填补亏空,扬州盐商从中出了不少力气,齐王也承诺要为盐商保驾护航。

  汪寿祺默然片刻,说道:“齐郡王眼下在朝堂上也说不上话。”

  先前与齐郡王搭上线,他押的是他汪家的未来,齐郡王短期也指望不上。

  “沈大人呢?”黄日善眸光一转,问道。

  江桐眉头皱成“川”字,说道:“沈大人刚刚被革职留用,哪敢再替我等说话?”

  “当初与甄家也有一些交情。”黄日善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太妥当,说道:“可甄家现在经甄家四爷兵败一事,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猛然一惊。

  因为,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曾经那些可以引为援手的靠山都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事实上,被贾珩连连削弱之后,现在的盐商已是砧板待宰之肉,想切成臊子还是切成寸金软骨,只是由着贾珩的心意。

  除了狗急跳墙,根本兴不起大风浪。

  在平行时空的道光年间,两江总督的陶澍,处死了一位大盐枭然,后对两淮都转运司的官员撤职,惶惶不可终日的扬州盐商除了求到军机大臣那边,然而军机大臣曹振庸“深明大义”,就彻底没了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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