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心里一惊,她与他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年半,从未见他病过。
再看他瘦削的脸庞,试着想象他生病的时候身边只有郭兴照顾,冷冷清清的,阿娇还挺替他难受的,不由啰嗦了一些,提点他南北两地的气候区别,平时多穿些衣裳的话。
赵宴平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只“嗯”了一声。
阿娇又问起柳氏、沈樱、秋月、翠娘。
赵宴平道:“母亲、小樱一直在守孝,家里闭门谢客,没什么事。”
阿娇:“董家后来有没有找樱姑娘的麻烦?”
赵宴平声音微冷:“他们不敢。”
谢郢离京不久,他也进京做官,董家只是贪财,妹妹又没有继续针对他们,董家不会为了旧事再得罪他。
“她们出发之前,写了一封家书给我,提到了你舅舅一家。”赵宴平忽然道,说完看了眼秋竹。
那眼神的意思太明显,秋竹行个礼,退了出去。
阿娇疑惑地等着。
赵宴平低声道:“朱时裕病得严重,没挺过来,死了。翠娘听外人议论,你舅舅似乎准备过两年让朱双双招婿入赘。”
阿娇闻言,看向院子里。
她想到了朱时裕看她的眼神,也想到了朱双双那日在墙头看不起她给赵宴平做妾的嘲弄,没想到一年过去,被金氏靠卖了她才救回来的朱时裕最后还是死了,舅舅没有其他儿子,朱双双只能招个赘婿,再也做不成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了。
因为舅舅,阿娇不至于喜闻乐见,但也没有感到悲伤。
她只关心对自己好的人,朱时裕的死还不如赵宴平的病让她牵挂。
“入赘也好,有我舅舅舅母在眼前盯着,不怕赘婿欺负她。”阿娇勉强接了句话道。
赵宴平看得出她不关心,他也只是拿朱家做幌子,打发秋竹走罢了。
赵宴平真正想说的,是:“翠娘嘴碎,我会交代她不许对任何人提及你我的关系,还有小樱,她年后肯定会开胭脂铺子,开在哪里我不知道,如果也在这条街上,可能会遇见你。你若介意,我会交代她别来打扰……”
“不用,多亏樱姑娘教我我才知道该怎么开铺子,遇见最好,我还想与她叙叙旧呢。”阿娇忙打断了他,笑道:“说好了咱们就当乡邻来往,我相信樱姑娘、翠娘包括秋月她们都不会四处张扬咱们的事,再说我也不怕被人知道,反正我也没打算再嫁。”
“年后你也才二十岁,这么年轻,真不想嫁了?”赵宴平看着她问。
阿娇垂眸,摸着绢帕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嫁有孩子的鳏夫,我未必能当好继母。没有孩子的,便是娶了我也会纳妾生孩子,人一多就容易心不齐,我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赵宴平攥紧手中的茶碗,良久方道:“也好,不嫁反倒自在。”
阿娇笑了笑,抬头问他:“你呢,这把年纪了,等太太进京,肯定也会催你快些成亲,难道还要用那种理由拖延吗?”
赵宴平苦笑,那笑容也转瞬即逝:“不瞒你说,最近已有媒婆登门,我让郭兴放话出去,先找妹妹再成婚,太太知道我的心事,绝不会强求。”
阿娇点点头,太太看着就温柔,与赵老太太不是一类人。
“可,万一,赵家大房你就一个男丁,难道你真的不娶了?”阿娇悄悄拧着帕子问。
厢房里传来春竹要收起糕点、小孟昭还想再吃的对话,赵宴平看向阿娇,道:“果真如此,我也收个义子。”
阿娇愣愣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夏竹端着几盒绢花过来了,阿娇立即转移了话题。
夏竹将绢花都摆在了两人中间的桌子上,一共八盒绢花,每朵都栩栩如生。
赵宴平仔细打量片刻,挑了一朵樱花,一朵玉兰。
夏竹惊讶道:“赵爷真有眼力,挑的都是我们小姐做的,外面那些绣娘的手艺再好,终究还是不如我们小姐做的精致。”
言者无心,阿娇心里一跳,是纯属巧合,还是他还认得她的手艺?
阿娇飞快瞥了一眼赵宴平。
赵宴平神色淡淡,收好绢花,问阿娇价钱。
阿娇笑道:“赵爷送了昭哥儿那么好的点心,这两朵绢花就当我的回礼了。”
赵宴平客气两句,告辞了。
阿娇亲自将他送到绣铺,只是没有出门。
“东家,不知道是我虚荣,还是真的是那么回事,我怎么觉得赵爷这一升官,似乎比半年前更英武俊朗了?”江娘子凑过来,一边看着赵宴平走远的背影,一边在阿娇耳边悄声道。
阿娇抿唇。
不是江娘子虚荣,而是赵宴平确实越发出众了。在武安县的时候他晒得黑,身形也更像武夫,魁梧健硕,如今做文官捂白了,生了病再瘦下来,一身青袍,看背影风流倜傥的,只是眉眼清冷,让人望而生畏。
“可惜啊,赵爷一心找妹妹,不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又如此俊俏,多少贵女抢着嫁他呢。”江娘子啧啧地惋惜道。
阿娇眸光一转,回去收拾账房了。
江娘子的可惜,于阿娇而言却是庆幸,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盼着什么,阿娇只清楚一件事,她不高兴他娶妻,一想到他会抱着别的女人做那些沉闷又热情的事,阿娇哪哪都不舒服,仿佛,仿佛她睡过他,他就成了她的人一样,旁人不能染指。
当晚,阿娇毫无预料地做了一场羞人的梦,醒来仍然全身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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